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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东明虽然在笑,谢乔却觉得他的笑有点莫名地悲恸,冷风从外面钻进来,耳边的碎发就飘到脸颊上,痒痒的,她沉默地看着他,过了许久才喃喃地说:“潘东明,你要好好的才行。”
潘东明点了点头:“行了,赶紧的,走吧。”
她不放心又叮嘱:“饿了就先吃点东西,还有水,补充能量。”
他轻轻笑了笑:“你真是啰嗦。”
“那,我先走了,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。”
潘东明亮亮的眼神紧盯着她,仿佛贪婪地要把她的样子深刻在心底,低声说:“祝你好运,保重!”
谢乔低头从破口处小心地钻出,昨晚上那铺天盖地可怕的黑雾已经变成灰白色,有些能见度了,她仔细查看脚下,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岩石上,岩石的下方是几棵有着两人能合抱那么的枯树,他们的车子从上方滑下来,原来是被这几颗救命树给挡着了,她抬头看,雾气弥漫,上面不知道有多高,低头,沟壑里的云雾像一片白色的大海一样汹涌。
谢乔把激光笔打开,一条细细的强绿色的激光就钻进了雾里,她把激光笔含在嘴里,手脚并用慢慢向下找到落脚的地方,试了试有承重力才敢迈出另一只脚。
雾气里依然存在臭皮蛋的味道,谢乔把自个儿的大袄裹在了潘东明的身上,这会儿直冷得想抽筋,把脖子上的那条大眼妈的大围巾包住头脸,没地儿下脚处就用工兵铲挖个小坑,越往下走路就越不好,脚下湿滑,一丛丛的箭竹叶子上一层白露,却是枝叶锋利,一把把像长剑一样,潘东明的手套很大,她就用手拨开,继续沿着直线向沟壑深处一步一滑艰难地走下去。
越往下走箭竹丛就越来越多,越来越密,她举起手,箭竹的高度超出她的想象,比她一人一手还要高,挡住了前方的视线,谢乔只记得潘东明的话,按照激光笔的点线直走,不敢绕开,脚下的本来湿滑的泥土地忽然变得松软,雾里还含着瘴气,虽然淡了可依然让谢乔感觉气喘心虚,头晕眼花的,工兵铲一侧是锋利的砍刀,谢乔用尽力气避开碍事儿的箭竹,她也得做个记号才行,不然出去了进不来,那个男人还在等着救命。
劈开容身而过的一小段路已经把谢乔累得不成样子了,也不冷了,感觉着出汗了,刚跨出一步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,一头栽进箭竹里,还好她及时地用胳膊护着脸,只有额头上被箭竹划了几下,手腕处露出的皮肤被割伤,细细地溢出血来,她心里急,这会儿又摔了一跤,看着那几道儿小伤口又不禁开始伤心,只想要号啕大哭,可想到还在车子里惨兮兮的潘东明,掉了几滴眼泪后,使劲力气爬起来,找到掉在松软植被上的激光笔,扭头看看,原来绊倒自己的是一横倒在地的枯木,树干上也是布满了茂盛的苔藓,一丛丛可爱的小蘑菇像是壁灯一样,她也顾不得欣赏了,拾起工兵铲继续砍,此时她的眼里心里什么也没有,只想着要快,快点穿出这片箭竹林,找到山溪救人,怕耽搁一点时间就会耽搁那个男人的命。
前面似乎到了一个大沼泽的底部,因为气味更浓重难闻,脚下的植被也是越来越软,脚下一踩,就会冒泡泡,谢乔已经没什么力气了,身上的夹袄被雾气打湿了,跌了一跤后这件夹袄就分不清是什么颜色了,抹了把汗瘫在地上准备休息一下,平复了喘息,她按了按额头,印堂处隐隐地疼痛,箭竹林里静谧得让人毛骨悚然,连虫鸣都没有,只有她自己重的呼吸声,她忽然就听到一阵淙淙的流水声,她不敢确定是不是自个儿耳鸣,侧耳仔细地听后辨别出的确是流水声,果然有山溪!
惊喜伴着砰砰的心跳,谢乔顿时又有了神,可惜此时此刻她早已累得不成人形狼狈不堪,由于体力严重不足,加上瘴气让她昏昏迷迷的,她居然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身,费了好大的劲儿她才把背包揽在肩上,只好伏在地上索着往前爬去,今儿就算爬也要爬出去。不能砍开箭竹做记号,她就把护着头脸的围巾解下来,用砍刀划破,撕下一条儿侧着身子拉弯一箭竹绑在尖儿上,再多的箭竹刺条也顾不得了,从刺丛中爬过去,箭竹锋利的叶子划破了她的脸颊,也没有疼痛的感觉了,麻木了,只剩下一个念头,赶紧的找着人,赶紧的求救人。
流水声越来越清晰,谢乔的眼睛却越来越发花,好像看到了潘东明悲恸的眼睛,她摇摇头逼迫自个儿一定要坚持,当她感觉夹袄的袖子湿了,眼前隔着几丛箭竹的缝隙也忽然开阔了,她找到山溪啦,她激动地用铲子支撑着身子费力地抖着腿站起来,不顾一切踉踉跄跄地往前冲下去,脚下一片冰凉,她低头,发现自个儿正站在一条两米多宽的小溪里,她回头把整条围巾都系在溪水边的箭竹上,又用冻死人的溪水洗洗脸,才感觉不那么眼花了。
四周还是雾蒙蒙一片,能见度却已经达到十几米远,她不顾溪水深浅疾步顺着小溪流水方向向上游走去。
小溪两侧都是有米有高大的箭竹,谢乔吃尽了它的苦头不敢再走近,此刻脸上手背上到处都是细细长长的血口子,往外浸着小血珠子,只能咬着牙忍着寒冷趟在冰死人不偿命的溪水里,小溪里又满是长年积累的岩石块儿,被溪水冲刷得光滑无比,落脚一个不稳就摞倒了,爬起来身上的衣服里外都湿透了,夹袄的外层还有她散在脸颊边的头发居然都结冰了,她摇摇头就能听见“哗啦哗啦”响,可什么苦难都比不过那个男人的命来得重要,栽倒了爬起,没多久又栽倒,谢乔用这辈子最大的忍耐力支持自己不要停下,她知道也暗暗祈祷潘东明千万不要有个任何好歹,别的不说光是他的身份都不允许他有事,如果他因为自己有个好歹,下面的她也不敢想了,咬着牙喃喃着自语:“人呢,赶紧来个人啊,救命啊。”
也不知道走了多久,直到她走得筋疲力竭没有力气,勉强转过一个小山包,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“哗哗”声,她停下脚步,勉力地抬头看去,前方依然有雾,却能模糊地看到竟然是一个雄壮而美丽的瀑布!
瀑布虽然落水的声音不大,但经过可怕的黑雾、翻车后,这在谢乔眼里它却是天下最美的景致,她的眼光随着瀑布的水流渐渐地往下落,心里突然一紧,瀑布的一角朦朦胧胧地看到一个黑影,好像还在移动,有人!
谢乔顿时激动得浑身充满了力量,不顾脚下踉跄快速冲过去,怕那人走开在雾里消失不见,一边使出全力大喊:“等一下,快救人哪!”
黑影没有走开,谢乔的心里顿时狂喜一片,可等到她冲到离那个黑影只有几十步远的时候,她突然停下脚步,雾气变薄了,那个黑影的影子骤然显现,却是一匹马,一匹世界上任何角落都能瞧见的普普通通的马,她愣住,用手揉揉眼,仔细一看还是一匹马,不是白色的也没有翅膀,不是她眼花,那匹马正伸长了脖子在溪边汲水,看到谢乔也不惊不怕,抬起骄傲的头颅侧着长长地马脸,用一边的大眼睛瞧着这个深山里的不速之客,还讽刺地朝她打个响鼻。
谢乔一下子就愤怒了,只觉得嘴巴里苦得要命,失望透了,悬着的那颗心就从云端直落崖底,大喜大悲加上心力憔悴,一口气憋在喉头出不来,翻翻眼,“咚”的一声一头栽倒在小溪里,晕了。
谢乔醒来的时候是被噩梦吓醒的,她梦见潘东明满身血的站在悬崖边,对着她摆摆手就往前一步跳了下去……“啊——”谢乔揪着前的衣服就折起身子,喘,抹汗,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张床上,床边还站着一个梳辫子的姑娘,正用惊恐的眼睛瞧着她,手里还拿着一把火钳子,火钳子正对着一个大火炉子,看来是人家正在阚火,被她突然的尖叫声吓了一跳。
她愣了愣对姑娘说:“这这这哪啊?”
姑娘放下火钳子走过去,端起一碗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就递给她,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她听不懂的话。
姑娘见她愣怔又改用汉语说:“把它喝了对你有好处。”
谢乔接过却心急如焚:“我怎么来了你这里?”
“哥哥爷爷经过阳谷时救了你。”
“我在这里多久了?”
姑娘想了想,说:“嗯——快一天了吧,早上爷爷要去寨子里给人看病,走了一半就发现你了,就回来了,现在要做晚饭了。”
谢乔一听惊了一跳,都这么久了:“可是还有人等着要救啊,赶紧的救人啊求求你了。”
姑娘一愣:“还有人?谁呀?”
谢乔一掀身上的被子,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,可她没心思研究这些,跳下床拉着姑娘急急地说道:“快带我去见你哥哥,有人受伤了被困在那里,赶紧的救人啊。”
姑娘被她搞得紧张,赶紧说:“你身子虚,先躺下,我这就去叫哥哥来。”
谢乔那还管得着自己虚不虚,跟着姑娘就出屋门了,出了门才发现屋前是个极大的院子,一边堆满了劈柴,一边是个马棚子,一批黑溜溜的马站在里面优雅地嚼着干草,一边吃一边打响鼻,甩着的尾巴不停的移动马尾。
她也顾不得再去打量别的,跟着姑娘进了另一所屋门,一进去就看见一个年轻男人正蹲在一个老人面前捏腿,听见了脚步声就回头,看见谢乔便笑着站起身说:“你醒啦?”
这不废话么,谢乔看见他就落泪了,哽咽着上前一把就拉住了男人的胳膊,把男人吓了一跳,诧异地看着她,她抹抹泪说:“好人,谢谢你救了我,可还有人在那等着救命,救救他吧,他不能死。”
男人向后看了一眼老人,又扭过头说:“你别急,坐下慢慢说。”
姑娘给谢乔搬来小板凳,她就坐下整理一下情绪,把他们遇难的经过给男人说了一遍,最后哭着说:“求求你们了,那个人不能有事,救救他吧救救他……”
男人挠挠头又看了一眼一边沉默的老人,谢乔这才注意到老人,不禁也看了一眼,只一眼,便滑下眼光盯着他的手,——那哪是人的脸啊,不看他的白发只看她的脸估计连神仙也猜不出他的年龄,本来该是长着嘴唇的地方,现在是剩下一堆扭曲的红,他的手比起他的脸,还是比较能够忍受的,可他的手看起来就像是一腐烂了的蛇皮手套一样,为了礼貌,她强忍着没移开眼光。
老人开口说话,谢乔又不由自主地去看他的嘴唇,他一说话那堆红就突然裂开,她简直不敢再看第二眼,赶紧又去看他的手,老人只说了一句话俩字:“鸣钟。”
喜得“哎”了一声,扭身跑了出去,没一会儿谢乔就听到像是寺庙里才能听到的那种鸣钟声,她知道,这是人家答应救人了,眼里含着眼泪滑下凳子,就要跪下:“谢谢,谢谢,谢谢你们好人……”
年轻男人眼疾手快赶紧地扯住她,一边说:“哎呀你这是干嘛呢,你这是干嘛呢。”
等大约又过了半个多小时,院子里才陆陆续续的来了十几个高壮汉子,都是皮袄皮帽,高筒靴子,见了年轻男人就问:“青山,老先生鸣钟啥事儿?”
青山指着谢乔说道:“他哥哥在阳谷遇难,咱去救人去,怕晚了来不及。”
一个汉字吃了一惊:“阳谷?怎么去那啦?”
另一个说:“还说什么赶紧去救人!”
这些都是最朴实无华却与谢乔不相识的普通人,谢乔感激得双手合十不住地给人鞠躬:“谢谢,谢谢你们……”
老先生从屋里走出来,说:“青山,点上檀香拜山。”
拜山仪式女人不能参加,谢乔与那个姑娘躲在躲在屋子里扒在窗口偷看,看着他们慢吞吞的又是点檀香又是跪拜的,谢乔急的恨不得能冲出去求他们快点。
姑娘看她不住走来走去不安生,就说:“我们这里要进阳谷就得先拜山神,求神保佑,你不要急,你哥哥会没事的。”
阳谷,听听这个名字就让谢乔觉得瘆的慌,潘东明受伤被困在那里一天一夜了,他们还在拜个没完,要是再晚会儿只怕真要阳两隔了,她能不急么。
瞧她着急姑娘没话找话的说:“我叫尔玛,羌族人,你呢?你叫什么?”
“谢乔,谢谢的谢,乔木的乔。”
“阳谷地势很复杂,不过哥哥会有办法的,你不要担心。”
谢乔点点头,尔玛看看她的脸,又说:“疼么?”
“什么?”
“你的脸,有伤口。”
谢乔摇摇头,尔玛拉着她说:“傍晚山谷里极冷,你穿我的皮袄吧,你被带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,会冻伤。”
穿了尔玛的皮袄后拜山仪式也终于完了,青山的肩上披着扇形蓑衣手里拿着马鞭子说:“走吧。”
谢乔看他手里不但拿着马鞭子,还拿着一卷厚厚的白布,不知怎么的她觉得不吉利,可她不敢问,怕他回答说没希望了这是裹尸用的。
青山套了马车让谢乔坐在上面,前后都有人手里拿着没有点燃的马灯还有松油火把,一条蜿蜒的小路在进入林中时终于没有了,现在天还亮着,从外面看,参天古木的林中黑压压的却依然存在薄雾,青山把马拴在一棵树上,又用火柴点燃了火把,把那卷白布展开,从马车架子上抽出两小臂的长棍穿进白布的两侧,原来是个简单的担架,有人过来扛在肩上,进了谷到了她晕倒的那个小瀑布前,天就完全暗下来了,青山对谢乔说:“你跟在我后面,不要大声说话。”
他的小心让谢乔的心又揪了起来,乖乖的跟在他的后面,进谷没路,他们就顺着溪水去找谢乔挂起的围巾,找到后留下两个人接应,青山裹了身上的蓑衣,用柴刀把箭竹砍开一条缝隙,按着激光笔笔直的直线一直搜寻到他们翻车的地方,谢乔冲在前面手脚攀爬,当能看到车子的轮廓时她激动的叫潘东明的名字,却无人应声。
她的心里咚咚急跳,一边喊一边更奋力的向上爬去,青山紧跟在她的后面用火把照亮了歪斜的岩石上的车子。
谢乔蹲在早上她爬出来的破口处久久没有动一动,车子里的景象随着身后的火把的增多越来越亮,可她的脑袋里却轰然一声巨响,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的炸掉,仿佛耳边还有他的浅笑声,他小声在自己耳边说,能亲亲我么。火辣辣的热气涌上来,模糊了她的视线,他就摇摇脑袋,好像要努力的清醒一下看清楚,潘东明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,临走时背她裹得严实的大袄已经被他掀开,前放着打开的笔记本而,肋下还有她包扎的绷带,此刻早已是红色,却独独不见了刺破他身体的那块玻璃……原来,他这么残忍,不但残忍的伤害别人,也残忍的伤害他自己。
他的面色像纸一样白,眼睛半睁半闭,没有了气息一样。他不是答应了要好好的么,他不是答应了要等着她的么,她忽然觉得很愤恨,这人从来都是这样,说过的话转眼就忘,一点信用都没有!但她半蹲在那里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:“潘东明?我找到人了,我回来了,你醒醒?”
声音小的仿佛是怕惊吓住正在酣睡的小孩子。
有人拍了拍她的肩,她回头,看到青山满是怜色的眼睛,她就傻愣愣的问:“你干嘛?”
青山把火把递给一边的人对她低声说:“我得把他弄出来。”
谢乔机械而麻木的坐到一边去,呆呆的看着青山用砍刀把那些已经碎裂的玻璃全部敲掉,碎玻璃落在硬硬的岩石上传来零碎的响声,她就想起来车子在黑暗中歪斜最危急的那一刻,当时他是怎么想的?他扑向她时他想了什么?没有人知道也没人再说话,而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想了什么,整个人傻呆呆的木偶一样,又仿佛自己是被抛进了时空黑洞里,除了抖动浑身没有力量没有感知,只余下空荡荡的躯壳,那辆歪斜的车子在火把恍惚的照明下,就变成张着大口的怪物,怪物的嘴巴里含着没有半分知觉的潘东明。
从间隙里看到潘东明沾染着血,有软软无力半张开的手,有种近乎撕裂的痛楚慢慢袭来,他就这么死了?这只手,不是可以翻云覆雨的么?这只手,不是无所不能的么?一直以来他在谢乔的眼里心里,就是个最卑劣的恶徒,是九重天里最恶的恶魔,用最卑劣的手段暴的肆掠,硬生生的焚毁她让她痛不欲生,以前恨得狠了她就想,他是天下最该死去的那一个,他怎么还不死呢。可现在,看着青山与另几个山民把他无知无觉的身子往车外拖拽,就像是拖拽一袋米或是巨型玩具一样,她就想,原来,他也是这般脆弱,恶魔原来也会死。
把潘东明拖拽出来没费一点劲,被卡在座椅处的那条腿之前已经被他自己弄出来了,此刻以一种奇异的角度扭曲,有人拖着他的头,拽着他的胳膊,也有人托着他的腰,终于把他弄出来时那条受伤的腿,磕在车前窗的边棱上,昏迷中的潘东明忽然哼了一声,声音不大,却惊喜了所有人,有人大声说:“他没有死!他还活着!快,担架!”
本来安静的几个人忽然开始忙碌,这片小小的岩石平台就变得异常拥挤,谢乔还没反应过来,仿佛不明白他还活着这几个字的含义,有人轻推她一把她才愣怔过来,喃喃说:“他没死?”
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,尔玛已经做好了晚饭等着他们,谢乔看着黄黄的玉米蒸蒸配着坨坨,胃里像塞满了石头一样,尔玛让她去吃饭她就摇摇头,坐在一边,看着老先生正在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潘东明包扎骨,碰到伤处时可能疼得厉害,伴着几声轻咳就满头大汗,青山在蜡烛上烤着几片膏药,贴在伤处后用竹夹板固定。
老先生扳开潘东明的嘴巴看了看,摇摇头,对青山说:“还是送走吧。”
谢乔去翻背包,去找潘东明的电话,他这个样子一定得送到医院去,打开电话耐心的等待它跑完程序,却依然是没有型号,她对青山说:“这里附近哪里能打电弧?”
青山想了想说:“这里山深信号不好,附近寨子都没有电视电话之类的,不过走远一点翻过一座山,下面护林场那里好像就有电话了。”
“带我去,这个人不能有事,我要打电话求救,他需要医院。”
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终于赶到了护林场,其实只是一个小院子,听到外面的动静一只狗在院子里狂吠,青山上前去敲门,便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前来开门,看清是青山后讶异的问:“青山,是你呀,这么晚了啥事啊?”
青山拉过谢乔对他说:“叔,有急事,要打个电弧。”
进了屋,一张桌子上就只摆着一个电话,谢乔走过去拿起,按下杨群的号码。
杨群却是很快接起,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:“你们几个大晚八岔的撒癔症边儿去,都说了不去怎么还没完没了了?”
听到他的声音谢乔就两眼通红,哽咽着还没说话,杨群就又不耐烦的说:“喝醉了就回家洗洗睡觉去,啊。”
“杨群……”
“……谁?谁呀?……谢乔?”
“嗯。”
“我的老天爷啊你可是给我打电话了,我都等你电话多少天儿了……东子找着你了么?你在哪?”
“杨群,你听我说,我们在去雅县的山路上出事了,潘东明受了伤,他……”
谢乔还没说完杨群已经怪叫一声,电话里传来一阵哗啦的响声,好像他打翻了什么东西:“什么?!出啥事而啦?”
“他的情况很不好……我怕他有危险……”
杨群听了惊出满身的汗,脑子里嗡嗡作响,他迅速调整状体冷静下来,说:“谢乔,告诉我你们现在的确切位置,我找人接你们去。”
电话被一个男人接起,告诉他他们所在的地方山寨,杨群找来纸笔记下,电话又被谢乔接起,问清楚了潘东明的伤势,他沉静的说道:“谢乔,我要你好好的照顾他,我现在就打电话找人,你们等着。”
返回去后尔玛没有睡,还在等他们,潘东明仍旧无知无觉的躺在那里,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。屋里飘着草药的苦味,尔玛轻声说:“爷爷接骨在寨子里很有名的,他会没事的,不要担心……你都没吃晚饭呢,吃点吧。”
她摇摇头,茫然的坐到床边去,山里的冬天更寒冷,尔玛把火炉子办到窗边又笼了笼,就走了。
她起身去拿那笔记本儿,上面歪歪斜斜的写了很多字,凑在一盏灯前她仔细辨认字迹,看着看着就哭了,把笔记本儿塞进背包里,又转身回到床前坐下。
“潘东明。”看着床上木偶一样不动的男人,看着那熟悉的眉眼,谢乔留着眼泪把手伸进了被子里去,握住他的手,他的手很凉,像是没有了温暖,她就一直握着,过了很久了他的掌心有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指,他也没反应,仿佛一具没有任何意识的空壳,看着他苍白的脸,想想以前他意思风发的样子,心里就沉沉的充满了内疚。
天快亮的时候谢乔趴伏在床边睡着了,潘东明醒过来,像是很疼的样子浑身痉挛,他一动谢乔就醒了,看他疼的满头大汗她就去火炉子边拧来热毛巾给他擦脸,他的眼睛睁开,却是恍惚的,眼珠微微转了转,咬着牙哼了两声,也不知看没看清她就又昏睡过去了,谢乔握着他的手不敢再睡,一直熬着守着他,实在熬不住了刚眯会儿眼,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,尔玛进来,说:“有人来了。”